< 回章節列表
砍向達摩的一刀
第十九章  山的歌聲是一種哭泣
宋懷古踏入天台城,立即接獲手下的報告。
在這座城鎮的東南有一座「百里居」的地方。
兩個時辰以前,羽紅袖就是在那裡下馬。
宋大堂主有點訝異的是,李嚇天、董斷紅和魏塵絕也在那裡出現,經過一陣交談後他們並沒有動手。
至於交談的內容,則因為距離太遠而不知道。
「他們三個就是這樣離開?」宋懷古問。
「是!」探子回答的是:「他們回到了馬家大院。」
這位杭州十六懷古堂的大堂主連馬鞍都沒有離開,立即一調轉馬頭,直接到了馬家大院來。
而且是策馬直進到大廳,猶傲然在馬背上冷哼著喝道:「你們三個見過了羽紅袖?」
「半點兒沒錯!」李嚇天一樣大的嗓門回答。
「為什麼沒對她出手?」
「因為不是時候。」
宋懷古冷冷笑了,對這個回答顯然很不滿。
「你們三個有誰病了?」
「沒有。」
「有誰受了傷?」
「這個也沒有。」
「羽紅袖的元氣和傷勢你們都看得出來?」
「是看得出來。」
「那麼……」宋懷古冷冷笑了,道:「還有什麼時候比這個時候動手更好的時機?」
「只有一個。」董斷紅緩緩道:「破了惡人谷!」
宋懷古一楞,他可不笨。
「惡人谷已經不在羽紅袖的掌握中?」宋大堂主大笑了起來,道:「哈哈哈!
那女人還能往那裡跑? 」
李嚇天可是用力嘆氣了,嘿道:「惡人谷如今掌握在武斷紅的手裡……」
宋懷古雙眉一挑,嘿嘿道:「我不管是誰掌握了惡人谷,對老夫來說,殺了那賤人為數百的兄弟償命是最重要的事。」
「這點我們可以瞭解。」董斷紅輕輕一嘆,搖頭道:「但是從羽紅袖踏入天台城開始,絕對不容易殺了她。」
因為羽紅袖在天台城必然布下了幾著得力的棋子。
而這幾個人不但武功高強,必然也是驍勇善戰。
「天台城是天台山之南最大的城鎮。」李嚇天緩緩道:「你想,以她近年來經營惡人谷的努力,天台城內難道不會有可怕的高手守著?」
這是誰都可以猜想得到的事。
就算羽紅袖在懷玉山而言,隨時可以招出十名好手為她效命,這點在天台城就更不用說了。
董斷紅輕輕一咳,輕聲道:「宋大堂主你也該知道,方才在『百里居』我們為什麼沒有動手的埋由?」
因為,四周有驚人的殺氣。
如果在兩個時辰前當場硬幹,他們知道一定留不下羽紅袖。
不如弄個好法子,到天台山裡做個了結。
順便可以對付武斷紅,來個一舉兩得。
宋懷古顯然聽不進這種看著法。
馬頭一轉,丟下的話是:「殺了那女人,我會再來找你們了結我們之間的事……」
就像來的時候,急轟轟的蹄聲響了出去,一轉彎後逐漸的遠去、遠去,終至消失。
「要不要跟去?」有人問。
「不用吧?」有人嘆著氣回答道:「我想,羽紅袖早就不在那座『百里居』之內了……」
宋懷古簡直是目中無人的衝入「百里居」這座大院內。
沒人。
從大門口一路衝到了後花園,就是半個人影也沒有。
「羽紅袖,出來!」宋懷古一肚子火,道:「出來!」
四周空蕩蕩的,除了風聲之外什麼也沒有。
宋大堂主的青筋在太陽穴大力的跳動著,目眶早已赤紅,十根指頭捏成一雙拳頭,簡直可以打死一頭牛。
也不知是佇立在馬背上多久了,終於在風中有一絲輕輕的嘆息。
好輕。
嘆息聲中還挾著女人的話兒:「你不該來的……」
羽紅袖。
「哈哈哈!出來吧!」宋懷古一頂銀髮怒飛,睜目大喝著:「裝神弄鬼的算是什麼江湖人物?」
「你不該來的。」
羽紅袖又重復了一句,緩緩的由兩個人扛著轎子上說話:「因為,來了這裡你再也出不去了。」
抬轎子的是兩個瘦小的漢子,扛在肩上一副吃力不起的樣子。
軟轎的左右,又有著四名奇形異狀的人。
宋懷古的心頭一震,這四個人他可認得。
「抱月獨飲」是他們總和的稱號。
抱劍、月刀、獨鈎、飲拳絕對是四個大有名的高手。
而且,這四個人的名聲也不怎麼壞。
「你們甘願為虎作倀?」宋懷古怒斥的時候,似乎連那一垂白鬚也飛張了起來,道:「江湖義理何存?」
「他們欠我人情。」
羽紅神輕淡淡的一拍掌,登時「抱月獨飲」圍住了宋懷古和他座下的那匹駿馬。
「這半個月來你一路追殺,元氣也損失了不少?」羽紅袖淡淡笑著道:「我相信現在以他們四個對付你,最少是平手。」
宋懷古打量了一眼,嘿嘿一笑著道:「就憑他們四個,老夫還不放在眼裡……」
飲拳忽然歪歪斜斜的幾步進退,出乎宋懷古意料之外的,一拳打中了馬肚。
輕綿綿的一拳,那座下駿馬竟然悲嘶一聲揚蹄。
宋懷古皺眉翻身下來,驀的一刀砍至。
這刀芒飛旋,有如風輪圓月。
宋大堂主沉嘿一聲,抽劍一挑中三式變化逼退了對方,腦後門,抱劍的劍則有如情人般倚偎過來。
沉身,移步。
宋懷古舞出一片劍光,不但壓下了對方的來勢,而且百險中猶能刺出兩劍,挑飛了抱劍的一截衣角。
獨鈎則大力的揮落下來。
湛藍森森的彎鈎充滿了追殺之力。
宋懷古不得不往後稍退,這一退,飲拳再度斜里欺近,雙拳如棉飄落。
抱劍和月刀也捏在這個時機大步向前擠來。
四個人,四記重殺手。
唯一的目的,就是要把宋懷古的生命擠出體外。
他們有七分的把握,最少可以重創宋大堂主。
這點,連宋懷古自己都這麼想。
他有點後悔自己錯估了兩件事。
第一,是半個月來的奔波追殺,果然已大折元氣,否則以他的一身修為大可怒劍斬敵。
第二點更要命。
「抱月獨飲」似乎已經不是以前的「抱月獨飲」。
他們四個人和一年以前的造詣大大的不同。
這時候,宋懷古才突然想到有關羽紅袖的傳說。
一個很神奇的傳說。
「任何一個人,任何一種武功,到了羽紅袖的手裡,很奇怪的可以變化出自己都想不到的威力。」
宋懷古想到這句話時,只有嘆氣。
今日,真的要死在這裡?
有一把刀多出來。
刀來的很快,很有力。
而且,幾乎是輕靈的同時吸住另外的一把刀、一把劍、一把鈎和逼退一雙拳頭。
宋懷古原本也可以做到這樣,如果他元氣不傷的話。
魏塵絕垂著眉站在身旁。
這個殺死自己兒子的人,正全神的看著刀鞘,不眨不動,像是一座大岳。
宋懷古忽然有一種想跟他交朋友的衝動。
軟轎上面,羽紅袖沈默了片刻。
終於,她的聲音隨著天台山來的風聲一道傳了過來,道:「你們可以走了!如果想見面,天台山裡多的是機會。」
這次,宋懷古是第一個大步轉身就走。
他知道自己不能再留在這裡,這個城裡。
因為,他殺不了羽紅袖。
更因為,他無法殺魏塵絕。
宋懷古相信自己是是非分明的人。
他怎麼能夠對一個救了自己的人出手?
杭州十六懷古堂仍在,只不過損失了一處基地。
他知道,自己的肩上還有更重的任務去做。
「蒲焰和楚臥他們失敗了?」
「是。」
「羽紅袖的人呢?」
「也到了天台城。」這次回答的是一個三十來歲的女人,她的名字很特別,就叫做「容易記」。
容易記的確是個容易記的名字,她殺人的方法也令人容易記。
你只要看到一個江湖人的屍體,在他的額頭上沒有眉毛,那就是容易記這個女人下的手。
「不認識我容易記,你奶奶而敢動手的人,真是有眼無珠。」容大姑奶奶就曾這麼說過:「可是,挖掉死人的眼睛太殘酷了,不是女人家該做的事。」
所以,她選擇了剃掉了眉毛。
反正死人的眼珠子是閉著的,剃掉眉毛反而更威風。
「連人都敢殺了,挖掉眼珠子算什麼殘忍?」有一次,曾經有一個人這樣子笑著問過。
可是第二天,他就變成了一具沒眼珠子的屍體。
據說,這是容易記的老公郝困難下的手。
「我最討厭隨便對女人問一些不禮貌的話。」郝困難每次殺人後,總是會說上這一句:「特別是對我老婆……」
郝困難現在也站在武斷紅前面,恭敬道著:「今午一戰,宋懷古本來該死在『抱月獨飲』的手上,但是姓魏的出刀救了他……」
武斷紅嘿嘿冷笑著,道:「宋懷古回去了?」
「是。」
這次應話的聲音好慢,溫吞吞的像是每個字都彷如生孩子般才能擠出來,道:「宋懷古已經離開天台城西走……」
這個說話很慢的人,也有一個怪名字。
曾慢。
可是沒有人敢輕視他,因為曾慢出手的時候一點都不慢,而且快的讓你訝異自己為什麼出手「真慢」。
除了這個人之外,還有一個一直默不出聲的人。
這個叫「吳聲」的人,武斷紅特別欣賞。
因為,暗器要練到像他那樣無聲無息的打入敵人的身體後,目標才一臉訝異的死去,是很不簡單的事。
這四個人是武斷紅早就安排進入惡人谷的棋子。
他早想奪下惡人谷,利用谷中的惡人擴大勢力。
千萬沒料到讓羽紅袖早了一步。
但是這並不影響他的計劃,如今惡人谷不也在掌握?
而且更有趣的是,羽紅袖在這裡的經營好極了。
若不是有內應,這座山谷幾乎無法進攻。
武斷紅大笑著,嘿嘿道:「我想,他們現在準備動身了?」
惡人谷的頂峰,天台山正頂著半輪明月。
月,只有半圓。
是不是如同生死一般,各佔了一半?
武斷紅不用想這個問題,因為他知道自己是屬於勝利的那一半。
「今晚的月色真不錯。」李大捕頭雙臂枕著頭,躺在屋簷脊上蹺著腿說話,道:「你們同不同意?」
「只有半圓那點好?」董斷紅在旁側哼聲。
「朦朧半遮面嘛!真是的,不會欣賞……」
「呔!像半顆雞蛋,欣賞個屁?」
李大捕頭瞪了對方一眼,嘿道:「喂!人道『秋天是詩情畫意的薄紗』有點兒修養成不成?」
「對極了。」忽然有一個很好聽的聲音輕笑著。
魏塵絕是第一個跳起來的人,因為這個聲音只屬於一個女人才會有的,羽紅袖。
「明月幾時有?把酒問青天。」羽大美人緩步飄著自對面的屋簷上來,凌虛在空中猶較嫦娥仙子更勝幾分。
她低唱著,「不知天上宮闕,今夕是何年?我欲乘風歸去,唯恐瓊樓玉宇,高處不勝寒……」
「怕冷?」李大捕頭裂嘴笑道:「那就下來吧!」
羽紅袖輕輕一笑,自他們上空飄滑過。
一絹絲巾落了下來。
絲巾原本雪白,上頭卻有字有圖。
「這是惡人谷的佈置圖。」聲音隨身影緩緩消失,一聲嬌笑,「一戰勝敗,彼此都知道是不是公平一點?」
這是她的原則,也是她的自負。
好個女人。
「武斷紅那小子要頭痛了。」李嚇天嘿嘿一笑:「那老小子一定以為我們今夜就上天台山……」
他們為什麼沒有採取行動?
「明天大早吃完了飯以後,魏小子騎馬往天台山去。」李嚇天嘻嘻笑著,覺得自己的計劃完美極了,道:「可是到了山腳下再折回來……」
「這時我們兩個已經不在城裡了。」董斷紅哈哈大笑,看了李嚇天手中的絲巾一眼,嘿道:「而且,一個由東出城,一個由西向走。」
「天台山有一座山神廟,我們在那兒會面。」李大捕頭嘿嘿哼道:「然後,從惡人谷的後面爬上山……」
他揚了揚絲巾,指著一處寫著「莊院」兩個字的地方,道:「魏小子也到這裡來會合,先解決這一處地方……」
一直沒說話的魏塵絕忽然道:「你想羽紅袖會用什麼方法攻進去?」
好問題,李大捕頭和董大盜爺一時愣住。
羽紅袖只有一個人,會有什麼一個人的方法?
李嚇天想了十七遍以後,終於大大嘆了一口氣。
「你想到了?」董斷紅苦笑道:「她給我們這絲巾的目的,是不是想叫我們先幫她攻下,好讓她坐收漁翁之利?」
「唉!那個女人太聰明了。」
「聰明又怎麼?好歹我們三個也不笨。」
可不是?俗話說的好,三個臭皮匠勝過一個諸葛亮。
「現在。」李大捕頭苦笑著,道:「我們有別的辦法沒?」
「他們一直沒有採取行動?」武斷紅負手皺眉著,他站在岩石上看著一片好高好青藍的天,沉吟道:「今天早上到中午就一直待在賭館裡?」
「是!」郝困難一張四十年歲的臉,好像揪成了一團,同道:「城裡傳來的消息的確如此。」
正午的艷陽,雖然是人秋了,猶是有股熱氣。
山風磨過樹梢發出宛如歌唱的聲音。
武斷紅卻覺得像是一陣陣的哭泣。
或許不久後,當這裡染滿了血真的是變成哭嚎聲吧!
「幫主,你想他們的目的是什麼?」容易記好像忍不住一肚子等待的怒火,嘿道:「讓我們夫婦兩人下山……」
「不!」武斷紅淡淡一笑,哼著:「誘我們出山,然後才進攻入谷正是他們的目的……」
原來是這麼一回事?
曾慢緩緩的出聲,一個字一個字的吐著:「我們現在最重要的事,就是先把董九紫和雲小貝弄出來……」
他又加了一句:「只要能逼他們說出禁制的解法,誰來都不怕。」
武斷紅很同意這點。
董九紫和雲小貝是唯一知道,如何打破惡人谷最深的那座山洞禁制的人。
在那座叫做「仙魔之境」的山洞內,最少囚了六個非常可怕的人物。
據說連董九紫和雲小貝也不是他們的對手。
「那些人是被東海傳人和蘇小魂大俠在二、三十年前所擒捕的武林悍盜。」武斷紅當先領著眾人經過一片奇石聳立的怪陣,邊嘆氣道:「可惜!羽紅袖困鎖董九紫和雲小貝的石洞,我們一樣解不開……」
目前他們所走的這聳石怪陣也是羽紅袖所佈置的禁制之一,她的目的當然是為了阻止別人接近董九紫夫婦。
武斷紅曾經花了九天的時間,才解開這陣式之謎。
但是,對於後頭的那間石洞秘室,可一點辦法也沒有。
在山洞之前,有一頂千斤鋼板阻擋著入洞。
山洞之前,排列了許多截竪起的斷木。
有高有低,卻是輕忽不得。
一步踏錯,陣勢發動的後果是不堪設想。
武斷紅相信只要通過了這陣式,必然有機括可以開啓那道千斤鋼門。
本來,鋼門的目的是在防止裡面的人出來。
而眼前這座斷木陣才是阻止人家進入。
「幫主。」容易記看著那斷木怪陣,皺眉道:「惡人谷總共一十八囚惡洞,我們已放出了其中的十五個,另外兩個洞內不願和我們合作的不計,如今只剩那個『仙魔之境』……難道一定要他們不可?」
武斷紅淡淡一笑,看了她一眼緩緩道著:「別以為跟我們合作的那十五個洞,近百名惡人都是心向我們,更重要的是,他們的功力若無一、兩年的調息,只不過是個普通的好手而已……」
郝困難看了眼前一片斷木,急道:「幫主,別管破不破陣了,一把火燒了它……」
武斷紅輕輕一笑,哼道:「這陣可萬萬用不得此法!」
「為什麼?」
「上面的斷木一燒,下半截猶在土中,不但失去了進出之法,而且凝聚的威力在瞬間爆發,恐怕非人力所能負擔。」
他噓一口氣,冷冷道:「這就是羽紅袖布陣的可怕之處。」
一向不講話的吳聲忽然往前一步,彈指。
幾枚穿心釘無聲無息的投入陣中。
這速度絕對夠快。
但是,讓武斷紅也變臉的是,這陣中似乎有一股極大的吸力,硬生生的把那幾枚穿心釘吸入土中。
無影無蹤。
「這是為什麼?」容易記訝叫道:「沒聽過有這種陣!」
「奇門遁甲隱含其中。」
「奇門遁甲?」
「三奇,乙、丙、丁;八門,開、休、生、傷、杜、景、死、驚!」武斷紅眉頭皺的更緊了,道:「這陣配合陰陽九局在跑,詭異無比。」
他望了四名手下一眼,淡淡問道:「方才吳聲將暗器打入陣中時,你們沒覺得天空一暗,寒風小起?」
有,方才每個人都有這種感覺。
「在陣外猶且如此,更何況在陣中?」武斷紅冷哼一聲,道「想不到竟被姓羽的女人阻斷在此!」
從早賭到晚上的感覺是什麼?
如果是賭徒,那一定樂不可支吧?
但是,如果連續這樣子窩在賭坊里四天四夜,而且又是不賭的人,心中在想什麼?
八月初一,有人忍不住了。
「李大捕頭,你這法子好像不成了?」董斷紅嘆氣道:「這場子是哥哥我的沒錯,招待當然也是一流……」
他用力搖了搖頭,叫道:「可是老這般待著,簡直是浪費生命嘛!」
「我同意。」魏塵絕也忍不住開口道:「武斷紅是個聰明人,他可以逍遙的在山谷里等著……」
看來,這誘虎出山的計策是大失敗了。
「你們急什麼?」李大捕頭翻眼怪叫道:「羽紅袖那女人還不是每天在百里居織布!」
她也是在耗著等自己這邊先採取行動?
「不對!」董斷紅的眼睛亮了,道:「她織布是另外有目的……」
這時,他們在賭坊的二樓,望出窗外可以看見天空。
天空好籃。
好藍的天空上布滿了一點又一點的風箏。
「她想飛下去?」李嚇天也想到了這點。
羽紅袖是在做一個可以載人的風箏,從山峰上飛下山谷,直攻心藏地帶。
到時,自己三人一進攻,便可以轉移大半的注意力以方便她行事。
「她可聰明瞭。」李嚇天嘿嘿道:「我們還有什麼更好的法子?」
每次都是李大捕頭問,然後由自己出點子告訴自己。
「羽紅袖可以想到從天上飛下去……」李嚇天嘿聲道:「那我們是不是可以從地底下爬進去?」
鑿出一條地道不成?
「當然不能用這麼笨的方法!」李嚇天一下子精神來了,嘻嘻笑道:「反正你們跟哥哥我走就對啦!」
對個屁!
跟這李小子搞了四天四夜,還不是啥也沒做?
董斷紅肚子在罵,魏塵絕肚子也在罵。
不過還是抬著腿跟這位李某某,人稱「天下捕頭」的李嚇天大爺出了賭房。
無論如何,離開這種地方總是一件愉快的事。
三個人一路唏哩嘩啦的走著,李某某先帶他們到了一家紙店去口當然,這回在半路就把扎眼的人先擺平。
扎眼的人是指武斷紅的探子和羽紅袖的手下。
李小子到紙店裡乾啥?
「老闆,用紙糊出跟我們三個一模一樣大小的紙人來。」李嚇天要董斷紅丟下銀子後便走。
「喂!你們這城裡誰畫的畫相最好?」
「東井街那裡有一個很不錯。」董斷紅才說完,忽然哎呀的一聲,瞪著李嚇天叫道:「你爹不是李五指?」
李五指摩畫的功夫,同是天下第一。
「對了,你早說哥哥我不就是了?」
第二步,就是去弄了一堆顏料來。
事情可還沒完。
只見我們李大捕頭又帶著兩個一肚子疑惑的朋友到棺材店去,好小的聲音拉著老闆到一旁道:「那位董爺你認不認識?」
「不認得。」
「很好。」李大捕頭的手掌忽然多出了一塊金光閃閃,而且有一條龍圖的牌子來,又低聲道:「這是皇帝老子給的東西,你認不認得?」
「原來是御台大人……」那棺材店老闆差點要跪下了。
「別急!」李嚇天收回了牌子,嘿聲道:「現在,哥哥我有一件任務要交代你做……」
「是,小的赴湯蹈火在所不辭……」
「沒那麼嚴重!」李嚇天大笑道:「只要你做三副棺材而已。」
這個小子到底在玩什麼把戲?
董斷缸被「量」身體高矮長短時,真他媽的一肚子火。
惡人谷前面走來了一隊出殯的隊伍。
是城裡那一位名紳死了,怎會有這麼多人?
嘿!看著棺木,三具。
「奇了?」距離谷口最近的一處莊院入口,那個叫段普的漢子睇眼皺眉道:「難不成有瘟疫,一次死了三個人?」
身旁同站這時辰崗的甘友亮哼著鼻子嘿道:「如果這些人想進入谷內,那是自尋死路」
莊院的後面就是入谷的山峽。
這條十五丈長的峽谷,最少可以埋下一百條人命。
眼前,出殯的隊伍果然逐步靠近。
「喂!你們幹什麼?」段普吼的可大聲。
大到讓一整莊院的人都可以聽到。
「出殯哪!你沒看見?」隊伍中一個老頭子應道。
「出殯?往這裡走幹啥?」
「受人之託……」
「什麼?是那個傢伙託你們來哭喪?叫他出來!」
老頭子可一臉的為難了,指著棺木道:「怎麼叫法?」
段普看他手指的方向,不由得一楞。
是啊!如果真叫出死人來,那豈不是變成殭屍了?
想到這兒,他可打了個寒顫。
這時,後頭有人沉沉的出聲著:「什麼事?」
來人,一付就是當家作主的人物。
嘿!後頭還有十來名護院武師保衛著咧!
「莊主,他們說是受了死人之託,想入谷安葬。」段普這時勇氣可回來了些,還哼了一句:「簡直不知死活。」
那個被稱呼莊主的漢子,是個五旬左右陰瞿臉的傢伙。
在斷紅幫里「刑堂的那雙手」喻書弦可是很可怕的一號人物。
「很好!」喻書弦往前踱去,一直走到了棺木之前。
三具紅棺一並的排著。
「打開!」
「打開?」那老頭子可很不以為然了,嘿道:「喂!小子,這種有損陰德的事……」
喻書弦可不是跟他們說話。
而是命令後面的人。
一閃眼,登時有三個人往前一跨,六拳齊下便聽得「噗、噗、噗」的聲音,低沉沉的響起。
那是他們用內力將釘在棺板上的鐵釘倒震出來。
就這一手,數十個送喪的人「哇」的一聲大叫,一下子便跑了個無影無蹤。
「嘩啦」三聲,三具棺蓋全推開了來。
喻書弦不過看了一眼,臉色立即大變。
棺木內躺著的不是魏塵絕、李嚇天、董斷紅?
而且,三具「屍體」的下面還放了石塊。
喻大刑堂主定了定神,看清楚了那些「屍體」其實是用紙糊成的。
畫師的手藝可真是一流一的好。
喻書弦冷冷一笑,棺中加上石塊的目的是為了增加重量,好讓人以為真的是裡頭有死人。
可是,他們送紙扎的人進入谷中的目的是什麼?
喻書弦不太明白,他伸手拿起了紙人。
做的的確精巧極了,捧在手上幾如無物。
他可以確定這紙人裡面沒有藏東西。
「將這三具棺木抬入莊內!」喻書弦冷笑著,緩緩道「我倒想看看他們能變出什麼把戲來?」
喻書弦大步的回身就走。
他覺得這事還是要通知一下武大先生的。
反正謹慎的做一件事是絕對沒錯的。
這也就是他活到現在的理由。
武斷紅對於喻書弦傳回來的消息,在沉思著。
三具棺木,三具紙人。
對方這麼做的目的是什麼?
「見怪不怪,其怪自敗。」武斷紅冷冷一笑,嘿道「容易記,你傳令出去要喻書弦將那三具棺木燒了。」
「幫主不看一眼?」容易記訝聲道:「或許裡面有名堂?」
「哈哈哈?無論什麼東西什麼名堂,一把火燒了還能作什麼怪?」
這句話的確有道理。
容易記正想往外走出,這座董九紫取名「大悟廳」的廳口,可急匆匆的跑入一道人影來。
是個長得很好看的年輕人。
俊眉英目,全身一股爽俐的風采。
武斷紅笑了,對這個年輕人相當的欣賞。
原晚離是他盡力培養,以便日後接替以前蒲焰位置的好手,特別是這個年輕人出身於「狼窩」這個神秘的地方,在氣度和智慧上都已有相當的風範。
「稟告幫主,谷前喻堂主第二封飛鴿傳書到。」
「上面怎麼說?」
「毒!那棺內有毒。」原晚離清朗的回著:「喻堂主曾經摸觸過芻像,中了對方的計……」
武斷紅雙目一閃,冷嘿嘿道:「喻堂主對毒的研究相當深入,也會著了別人的陷阱?」
曾慢這時溫吞吞的說著了:「幫主,讓我們到谷外守住莊院,交換喻書弦和那三具棺木進來……」
武斷紅垂眉沉吟了片刻,一嘿著:「不!我們出谷去!」
「出谷?」郝困難訝聲道:「難道那三座棺木還有別的古怪不成?」
武斷紅沒有回答這個問題。
雖然,對方兩路人馬在這幾天來還沒有照過面,但是一切的戰爭早已開始。
每一步,誰都不能踏錯。
武斷紅有把握李嚇天他們送來的這三具棺木必然大有古怪,說不定棺底的夾層還有人躺著?
武大幫主要出谷的消息,一下子便傳開了出去。
一整座山谷的氣氛,忽然間好像凝肅了起來。
人影在竄動著,明樁暗卡在原晚離的調派下,很巧妙的增加。
但是,外表著起來空蕩蕩的並沒有什麼不同。
武斷紅這一路走著,顯然相當滿意原晚離的能力。
「谷內的事暫時交給你。」武斷紅丟下一句話:「任何一個想混進來的人,在我回來以前都只能變成屍體。」
「是!」
原晚離的眼瞳子在發光,回答的很有力,很有精神。
這是極大的信任和榮幸。
他就肅立在秋陽下,在風中看著武斷紅帶領吳聲、曾慢、容易記、郝困難離去。
這山谷縱長一里,中間佈置散落了樹林、山石和陣勢,高低起伏間很容易躲人,很容易設不暗卡。
原晚離一直站著。
等到郝困難的身影在第四個拐彎消失後,他才輕輕笑了,今天的天氣實在很好呀!
他抬頭望瞭望一際無雲的藍穹,緩緩開始四下踱著。
在一盞茶的功夫里,這位原晚離巡視過六道明樁,也暗中偵試了四道暗卡。
一切的情況好像都相當令人滿意。
原晚離拐一了一個彎,晃入了一片林子里。
林子外圍有一道溪流,是從地泉冒出來的吧?
溪流畔有幾塊灰土色的岩石散置著,別小看,這可是一個有威力會要命的陣式。
最簡單的一點是,正午這種艷陽天下,這些石塊所圍成的範圍內,竟是飄著一層薄薄的霧氣。
這可不是正常的現象。
「你來了?」有人輕經笑了,溫厚而威嚴的聲音,通:「李嚇天他們進行的如何?」
煙霧之間,一道身影緩緩由巨石之後踱了出來。
「侯爺。」原晚離一步子向前,恭敬揖身輕聲道:「武斷紅此刻率領手下『四極凶殺』出谷……」
「呃?」這個被稱呼為侯爺的,不是以貴族王侯身份親入六扇門,成為天下三大名捕之一的「長安」柏青天是誰?他冷冷笑了。
「武斷紅為什麼出谷?」
「因為李嚇天送來了三具棺木……」
「棺木內有很吸引人的東西?」
「是!有他們三個的芻像……,」原晚離恭敬的說道:「而且還是抹了毒。」
「連喻書弦也會中毒的毒?」
「是!」
柏青天哈哈大笑了起來,眼眸在閃著,道:「很奇怪的事是不是?以喻書弦對毒的研究之深,竟然也會著了人家的道兒?」
「侯爺的意思是?」
「喻書弦是不是真中了毒?」柏青天淡淡一笑,嘿道:「或者是被人家逼迫,不得不如此?」
原晚離點了點頭,邊問著:「侯爺,有關於解開囚禁董九紫和雲小貝之前斷木奇門陣之事如何了?」
「嘿嘿!羽紅袖果然有一套!」柏青天哼著,揚了揚眉道:「武斷紅他有什麼進展沒有?」
「這幾天已經可以過一半的陣地。」原晚離稟實回道:「據他說,在兩日之內就可以找出契機樞紐所在。」
柏青天雙眸一陣閃動,哈哈道:「那是棋逢對手了?」
「侯爺的意思是……」
「今夜我再觀察那陣式變化,兩天之內大概也可以推斷出開、休、生這三條活路來。」
原晚離欣喜中仍舊有一份恭敬,揖身道:「屬下預祝侯爺早一步揭破斷木奇陣之謎,以便將武斷紅擒捕……」
柏青天嘿嘿的笑了。
原晚離已經離去,這個年輕人著實不錯。
早在五年前他就曾派他進入「狼窩」里,破了不少案子。
這次擒捕武斷紅是他柏青天一生最大的職志。
兩個月前在妙峰山上,柏青天就曾對李嚇天說過:「你擒你的董斷紅,我抓我的武斷紅兩個月來,柏青天沒有一天放鬆過。
他也曾追到了「太公雅築」,可惜沒有機會下手。
誰也沒有想到,武斷紅會因為女兒的死改變了主意。
在七月半個月里,武斷紅竟然坐守在武年年的墳前,是父女至情的流露吧?
柏青天坐到了溪畔,回想著武斷紅這個月來的行事。
事有巧緣,武斷紅看上了原晚離。
而且大大加以重用。
他借由這點,柏青天知道了武斷紅進攻惡人谷的計劃,同一天,在大亂中他混入了惡人谷內。
武斷紅可以防止任何人侵入惡人谷,怎麼會想到早就有人待在惡人谷里等他了?
柏青天笑了起來,斷木奇門陣是一決勝敗之處。
如果自己能早一步窺破陣勢奧妙躲入其中,武斷紅進來的結果就是手到擒來。
柏大捕頭相信,這兩天內就知道勝負,一定。
三具棺木整齊的放在大廳上。
喻書弦的臉色就像應該放在棺材里的死人似的,難看極了。
武斷紅含笑的踱到他身前,看了一眼。
「你並沒有中毒?」
「是!」
「那麼,是有人威脅你發出第二封飛鴿傳書?」
「是。」喻書弦嘆了一口氣,道:「李嚇天他們躲在棺木下的夾層,突然以某種奇異的手法制住了我的穴道。」
武斷紅淡淡一笑,嘿道:「你知不知道這麼做的下場?」
通常,這句話的意思就是死。
「屬下知道如果是別人逼迫的話,只有死一條路。」
喻書弦輕輕笑了,道:「可是,如果是李嚇天、董斷紅和魏塵絕他們三個人出的手,幫主反而會要屬下這麼做。」
武斷紅也笑了,笑的很愉快的出手。
三點落指間,喻書弦大大一震後噓了一口氣。
方才著了李嚇天的道兒一肚子氣憋著,如今穴道被解開,總算可以大乾一場。
「他們的人呢?」武斷紅淡淡笑問著:「是不是在屋子內,隨時準備出手?」
武大先生雖然問著,四周並沒有殺氣。
「不!」喻書弦搖著頭道:「他們走了。」
「走了?」郝困難覺得不可思議,「他們這樣子搞半天的目的,到底是為什麼?」
武斷紅在等待喻書弦的回答。
「李嚇天那小子說他們回去城裡了。」喻書弦顯然也覺得奇怪,道:「既是如此,何必白忙一場?」
這的確是一件很奇怪的事。
武斷紅覺得有一股涼意爬上了背脊,因為對這件事情想不透?
李嚇天他們這麼做一定有目的。
而這個目的現在已經超乎自己所能判斷的範圍之外。
「開棺!」
武斷紅低喝道:「我倒想著著,還有什麼怪事?」
立時,早先在莊院門口守著的段晉、甘友亮和四名兄弟,兩人一蓋的拉拔開來。
上回開棺蓋沒事,這次可古怪了。
這廂一開,那三具棺蓋早已安裝了打火石。
「刷」的一聲,打火石點燃了滿棺的桐油。
這一剎那間「轟」然燒開來,這火勢可猛了。
武斷紅更驚怒的是,這三具棺木竟然是活動的,而且底下裝了機關。
也就是說,棺木忽然間散開。
散開以後置於棺底的彈簧機括,將那些一顆一顆燒著桐油的石頭四下彈射、撞燒。
不消忽兒,這一座莊院已經是火苗四起,彌天蓋地的燃燒著,這一陣亂,誰也分不清楚情況。
剎時,一莊院裡的人全往外衝。
「哥哥我的心腸算是不錯了。」李嚇天在暗中看著,嘆氣道:「如果裡面安了火藥,那一個逃的出來?」
董大盜爺都不得不佩服的道:「這招計的確是好的不得了,以後咱們多多
『合作』,一定大發利市。」
「呸!李某某可是捕頭咧!」李嚇天哼哼叫了,旋即拿起一張人皮面具往臉上一貼,笑道:「多虧宋懷古那老小子,送了十六懷古堂的機關和人皮面具……」
面具,可是相當的難看。
難看的有如是被人烤了一半臉似的。
李大捕頭把過頭去看著董斷紅和魏塵絕,他們的「臉」也不怎麼像人樣兒。
他輕輕嘆了一口氣,看向烈焰正熾的莊院,是有些不忍吧?
「這好大的火,一定會燒傷了人。」李嚇天喃喃道:「受傷的人一定會送到谷內去醫療……」
而他們隨便就可以找到三個傢伙,將他們擊昏,然後穿上他們燒焦的衣服混入谷內。
羽紅袖從天上飛,他們就從地下走。
李大捕頭覺得這招計是好極了,唯一不忍的是,這場大火會燒掉多少生靈?
這時,他竟然有一點點自責起來。
武斷紅急速的趕回谷內,第一件宣佈的事情就是:「清查谷內所有的地方!」
原晚離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。
但是,從谷外那陣濃煙大火可以猜到個梗概。
很顯然那陣火是李嚇天、魏塵絕、董斷紅設計的。
他們這麼做的目的,不外是趁亂混入。
原晚離一邊調派谷中防衛和搜查,一邊在想著兩件事。
第一,李嚇天他們會「直接」的闖入?
這並不是不可能,而是這中間許多關卡,可不是那麼的容易就可以一一混過。
第二,他耽心的是柏青天藏躲的地點會不會洩露?
負責偵察搜巡的,可不止他一個。
巴福人、田特、孔學才是和自己同樣被培養成繼蒲焰之後的「四大金剛」。
武斷紅顯然很惱怒谷外那場大火。
甚至派出了容易記、郝困難配合自己四人,各自帶領了四十名好手一步一步推展搜巡。
原晚離嘆了一口氣,將四十名手下分成十組,每組四個人呈一面扇形的在山林岩石間翻索。
遠處那端,有不少人用擔架抬著受傷的人,進入一排木屋中接受治療。
呼痛之聲,夾著山風裡有如哭泣。
他噓了一口氣,昂首讓天台山獨特有檀香味的風吹著。
又是一天夕斜。
西垂在山的落日,暖烘烘的令人心情溫暖著。
幾點黑影畫過了斜陽,是歸巢的鳥兒平添空中的熱鬧?紅霞自遠天展開來,一段一段像扇子般的展開,真會讓人家誤以為天神用它在搧起晚風呢!
原晚離搖了搖頭,轉目看見東北方向已經有一顆明亮、銀白的星星在發光著。
是太白金星吧?
他笑了笑,一陣風起。
風擦過樹梢摩挲出一起的聲浪來,如歌!
木屋那端有人痛嚎的嘶叫著,和在風裡。
天地忽然就這樣暗了,也涼了起來。
他拉了拉衣領,今天日落的好像特別快?
原晚離站到一個巨岩上,看著手下們紛紛折了回來,所有的回報是同一個答案「沒發現人影……」
他點了點頭,想著,李嚇天他們會躲在那裡?
風,山風是歌聲,也如似哭泣。
原晚離的眼睛忽然亮了。
他看向了木屋,木屋內外那些受傷的人。
笑意爬上了眼眶。
還有什麼方法比人家「請」你進來更容易?
還有什麼地方比那木屋內更安全?